出国打工异乡身亡 维权历时1年获赔54万

杨林生，湖北省郧县谭家湾镇村民，2009年赴非洲尼日利亚一家木材加工厂务工。去年1月8日，意外高空坠落身亡，而后引发了跨国索赔维权。一年中，家属多方求助，与尼方的谈判也因赔偿金额分歧悬殊两次无果。后来，鄂、苏两省工会联动维权，经过6天8轮艰难交涉，双方终于达成赔偿协议，家属获赔偿金54.2万元。

2011年12月21日，从非洲尼日利亚汇来的首笔30万元赔偿金，进入郧县总工会困难职工帮扶中心账户。

出国务工17月，突然身亡，索赔维权历时一年，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？

一间十多平米的平房，很旧。由一道墙隔开，一半做厨房，另一半是卧室。这处房子位于十堰郧县城郊，没有窗户，推开门，才能有一丝光。厨房里的厨具凌乱堆放着，卧室里，摆下一张床后，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人走动。这就是满桃花的家。

从去年9月份到现在，她和5岁的儿子、婆婆三人，挤在这间出租屋，“三个人挤一张床”。2011年1月8日，是丈夫杨林生的忌日，可家里没有祭奠过的迹象。一年前，杨林生突然去世，这三人，一个没了丈夫，一个没了父亲，一个没了儿子。

网上找到的高薪工作

“如果可以，我宁愿不回忆过去的一切。”满桃花说这句话有些像起誓，但眼里，泪花在打转。但凡提及，“感觉就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时候”，出国前丈夫杨林生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样子，说过的那些温情的话……都刻在她的脑子里。

在丈夫出国打工前，“除了缺点钱，我们啥都挺好的。”可如今，她说自己拗不过命，只能认了。这一切，得从2009年杨林生从网上找到新工作说起。

之前，杨林生在山东临沂一家木业公司打工四年，一直都做得挺好。突然有一天，杨林生回家后告诉她，找到了一份去尼日利亚做木工的工作，两年工资25万。杨林生告诉满桃花这个消息时，很兴奋。满桃花后来才知道，杨林生很早在网上投递了求职简历。

原以为杨林生只是说说，可没过多久，江苏一家老板打来电话，要杨林生去工作。后来满桃花知道，那个叫周敏的老板特意到临沂和杨林生商谈过。四年的木工经验，满桃花一点不怀疑老公的手艺，“多厚的板材，夹心多少，他拿捏得很准。”这也是周敏青睐杨林生的原因。而杨林生也没有拒绝。“几个月，他几乎不去上班，就跟着周敏去石家庄、邢台，好些地方买设备。”

满桃花并不相信“天上会掉馅饼”，她想阻止杨林生。但她阻挡不了。杨林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，和周敏一起忙东忙西几个月，还回十堰办理出国的手续。杨林生还跟她说，这份工作既是自己的老本行，工资又高，而且还可以免费出国见见世面。

满桃花没劝动杨林生。匆匆办理手续后，2009年7月，杨林生从北京出发，飞往尼日利亚了。

艰难的跨国维权

杨林生出国后，满桃花最开心的是，丈夫每周都会给她打越洋电话，“一般会聊半小时。说说近来状况，问候一下，最多的还是说起孩子。”时间就这样过了17个月。

直到去年1月8日，傍晚6点多时，满桃花接到了二姐的电话，她才知道丈夫在高空安装设备时，不慎一脚踏空，从高空坠下，“没来得及送医院，当场死亡”。在尼日利亚JHX木业公司提供的死亡证明上，杨林生于下午2时30分许从高空坠下，头部受伤而亡。看着那份全英文的死亡证明书，满桃花不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。

最初得知这个噩耗时——电话那边一直不停地叫“喂”，而这边，她“脑袋是空的，就觉得天真的塌下来了”。清醒过来后，满桃花坚持想“要个说法”。

但跨国讨说法没有那么简单。当初，杨林生从网上找到这份工作，在高工资诱惑下，并未与替他找活干的常州这家公司签订劳动合同，而后又以商务考察的名义办理了出境手续。满桃花不熟悉丈夫当时出国的很多情况，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。不知如何是好，她只能拜托给杨林安处理。

杨林安是杨林生的大哥，杨林安一心想给弟弟和侄儿一个交代。停下手中的生意，一年来，杨林安去了几地的多个部门，都无功而返。“不知道跑了多少回。”

他曾两次前往常州谈判索赔之事，但每次，他被告知最多只能拿到2万元人民币的赔偿金。这与他和律师计算出来的102万赔偿金相去甚远，谈判始终没能达成一致。

两省工会促调解

几个月多方奔走无果，2011年6月21日，杨林安尝试向郧县总工会求援。郧县总工会兼职副主席范青华律师知晓后，带着杨林安去找十堰市总工会。十堰市总工会向上反映后，湖北省总工会也重视起这起境外工亡索赔事件，向江苏省总工会发函，请求协助解决，要求十堰市总工会派人前往常州市。

2011年12月4日，十堰市总工会分管领导赵国民和范青华，陪同家属几人赶赴江苏常州。谈判争议依旧是赔偿金额。家属认为，应该参照常州市职工上半年平均工资标准进行赔偿，应该在100万人民币以上，但对方公司坚持不同意。

谈判就像一场拉锯战。在越洋电话中，数据不断发生着变化67万元、55万元……这对谈判代表赵国民来说，也很尴尬——如果赔偿金额继续降低，对杨林生一家来说极为不利；但杨林生出国打工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原始凭据，让谈判难有底气。他想尽力争取54万元以上。

在江苏省常州市总工会协助下，赵国民决定与对方进行“视频谈判”。因为两地有9个多小时的时差，赵国民他们利用每天仅有的3小时，与该公司老板直接进行了视频谈判。

2011年12月9日，经过6天8轮艰难调解，双方终达成赔偿协议。对方愿意赔偿杨林生家属54.2万元，分两笔支付。第一笔在签订协议之日起3个工作日内支付30万元。剩余24.2万元，在骨灰交接完后3个工作日内支付。

老年丧子的消息瞒了一年

2011年12月21日，从非洲尼日利亚汇来的首笔30万元赔偿金，进入郧县总工会困难职工帮扶中心账户。2011年12月28日，当十堰总工会官员前往看望赵长英老人，将500元慰问金递给老人时，老人早已泣不成声。他们不知道，在他们造访前，赵长英并不知道儿子杨林生去世的消息。

杨林安说，早在去年8月份时，母亲就听到传言说弟弟出事了，可家人一直瞒着她。问起弟弟的事情，一家人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。杨林生的意外去世，对赵长英来说是个残忍的事实。

20多年前，她经历了中年丧夫，留下当时只有14岁大的幺儿。辛苦带大后，没多少年，又让她经历了老年丧子之痛。满桃花理解婆婆的苦，丈夫突然离去，成了这个家的敏感事。她从不主动提起丈夫，“免得婆婆听了想起啥来又伤心”。丈夫走后，满桃花和婆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了。婆婆和街坊老太们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，然后做好他们俩人的饭。

只想让丈夫“回来”

耗时一年后争取到这笔赔偿金，满桃花对帮助她的人满心感激。可对这笔赔偿金，满桃花从头到尾却一直很冷淡。这一态度甚至让一直想多争取赔偿金的杨林安难以接受。他甚至会破口大骂这个“没心没肺的女人”。满桃花承认，自己确实没怎么搭理赔偿金的事情。因为她最关心的事情，还是让丈夫“回来”。说起这些，这个看上去很坚强的山东女人，还是哭了。她想起之前丈夫的好，帮她洗衣服，做饭……她说他是“一个大好人”。现在，她的精神靠山没了。

满桃花说，自己清楚尼日利亚那边的情况，要对方拍摄遗体火化全过程是不可能的。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拿到丈夫的骨灰和遗物，“如果有人用手机录下火化过程就好了”。桃花的想法很简单，当初没能阻止丈夫，“管不了他去，我得管他回来”。对于未来，她的想法似乎更简单，一切围着儿子转。

杨林安一直对这个赔偿结果耿耿于怀。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死去的弟弟，也对不住小侄儿。至今，他还在搜集杨林生被常州那家公司派遣出国的证据。

据湖北省总工会介绍，湖北省每年会有1.5万人次外派劳务人员，遍布东南亚、中东、欧美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。杨林生无疑是众多出国务工者中的不幸者。

不过，这种不幸，对5岁的杨永健来说，还未能理解。两年前学会叫爸爸不久，他就目送着父亲离开。现在，他只记得爸爸以前给他买过好吃的。他说好久没见到爸爸，也没吃到这些了。在出租屋内，见着生人的他，嬉笑着躲藏起来，冲着奶奶大喊“你抓不到我”。